七 订亲(4)
七奶奶警惕地望着两个女乞丐,暗想:两个儿媳偷相了人家的闺女,敢情是人家打扮成要饭的来偷相家户和升儿的吧?她仔细望望两个乞丐,见她们外面的衣服虽然破烂,但干干净净,不像平常要饭的身上那么脏,两人的气质也不像要饭的那样窝囊,就想:是来偷相媒的也不怕,自己的家户不赖,升儿长得也不丑,她们相中就相中,相不中升儿也不愁个媳妇,就向她们实话实说。
其中一个乞丐又问:“恁的大孙子多大了?”七奶奶喜滋滋地回答说:“十四岁。”她们又问:“定媒了没有啊?”七奶奶答:“还没有,正说着嘞。”其中一个就奉承说:“老太太真带个有福的样儿。你孙子一定长得很俊吧?”
七奶奶呵呵地笑着,正不知怎样回答才好,恰在这时升儿从外边挑水回来了。七奶奶顾不得回答她们,心疼地向升儿说:“升儿,你咋又打水去了?恁叔不是对你说了吗?你还小,担不动。”升儿笑笑说:“奶奶,我担动喽。俺叔是疼我才那样说嘞。”七奶奶这才悄悄向两个女乞丐说:“啧,这就是俺的大孙子,名叫陆升。”
两个女乞丐认真地看着升儿把一担水放下,把扁担放在一边,提起水桶往水缸里倒水……她们见升儿果然是一个个子不矮、白白胖胖、壮壮实实、长得又俊又懂事的男孩儿,便向七奶奶夸奖说:“你孙子真懂事儿。”
七奶奶就夸起自己的孙子来:“不要说恁夸,恁在俺庄打听打听,没有不夸俺孙儿的!”
两个乞丐把家户和升儿看了个仔细,才向七奶奶辞别,挎着要饭篮出门。
这时候,传典媳妇笑嘻嘻地从东屋里走了出来,神秘地小声对七奶奶说:“娘,这俩女人不是要饭的,是大张庄的,我跟他婶子到大张庄打听媒那天见过她俩。她俩一进大门就东张西望,我就知道是偷相媒的;我从窗棂里向外仔细一看,果然是她俩,就没出来。”
七奶奶也笑着说:“我也猜出个八八九九来了。人家给闺女安家,是闺女一辈子的大事,都兴这样;咱不能背人家瞒人家。反正咱也不是不受打听的人家。”
传典媳妇觉得偷相这风俗很可笑,说:“这世道也真是的!给孩子说媒不兴两家相看,叫两家都不放心,还是要相看相看,只有偷相,两家都像做贼似的。干脆兴个规矩,两家都正大光明地相看,叫两家的孩子也见见面,彼此相看相看,中意就愿意,不中意就拉倒,省得有两口子不搁的事。那多好啊!”
七奶奶觉得儿媳说得太不可思议,“哧”一声笑了:“那像啥话?那不就没有规矩了?自古亲事都是天定的,媒人不过是牵牵线。男女授受不亲,是孬是好都认命。”
传典媳妇说:“既然都认命,由老天爷分派去呗,摊着啥样就是啥样的,还偷相个啥?”
七奶奶觉得儿媳说得也是理,就说:“老辈子兴下的规矩,咱也说不清。唉!人的一辈子就是这样,都说没生下来神仙就把一男一女的脚用绳儿给拴在了一起,这一对男女就得成夫妻,走到天涯海角也挣不脱。要是升儿的脚让神仙跟那闺女拴在了一起,这媒就准能成。”
传典媳妇觉得婆婆说得真有趣,笑着问:“是哪个神仙给拴的啊?”
“月下长老神仙呗!你没听人讲过?”七奶奶问。
传典媳妇摇摇头说:“没有。是咋回事儿,您老人家讲讲呗。”
七奶奶笑着说:“我是听人家讲的。人家都说,古时候,有个名叫韦固的男儿,老大不小了还没有娶妻。给他说媒的也不少,可都没有说成。有一回,他到商丘城来卖艺,住在了城南的南店里。天黑后没事了,他见月光怪亮,就到店外游玩,见一个白胡子老头靠着一个布袋坐在桥上凑着月光看书。他觉着那老头眼力真好。上前一看,书上的字他一个也不认得,就对老头说:‘我读过书,你书上的字我咋一个也识不得呀?’老头笑笑说:‘这不是人间的凡书,你咋能识得?’他问:‘上面写的啥?’老头说:‘是天下男女配婚的事儿。’他觉得怪新鲜,问老头布袋里是啥。老头说是系夫妻两人脚的红绳儿,一男一女降生时就被他的红绳儿拴住了脚,以后不管是不是仇家,哪怕一穷一富、一丑一俊、年龄相差多大、相隔千万里,都必成夫妻。他请老头给他看看他的妻子该是个啥样儿的女的。老头翻了翻书,说:‘这城南店北面,有一个卖菜的、瞎了一个眼的老婆儿,姓陈,她怀里抱的那个三岁的丑女孩儿,十七岁时跟你结为夫妻。除了她,别的女子都跟你没缘分。’他一听就气坏了。” (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