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森

  十一 老丧（8）

  陆传仁把爹的丧事办得很像样，引起了村人称赞。晚上，一些村人聚在魏老罐家说闲话，说着说着又扯到了陆忠德的丧事上。于是就议论开来，都说陆忠德高寿而终，算是享够了福了。

  王光明问魏老罐：“听说古时候老年人活到六十岁就得活埋。真的假的？”

  魏老罐说：“老年人都是这样说。我小时候就听老人讲过，古时候有个规矩，年纪大的人，一到六十岁就得活埋。”

  “后来咋不活埋了？”有人问。

  魏老罐说：“不知哪朝哪代，京城外有一个老头儿六十岁了，就对儿子说：‘儿啊，我满六十岁了，该活埋了。这是朝廷兴下的规矩，违犯了朝廷要治罪嘞。’儿子就在地里挖了个坑，打算按规矩把他爹活埋了。回家后，他爹就让他背着朝墓坑那儿走。走到半路上，他爹看到地上有个布条儿，说：‘儿啊，拾起来拿着，有用嘞。’儿子就拾了起来。又走了几步，地上有几根棉线，他爹又说：‘儿啊，拾起来拿着，有用嘞。’儿了又拾起了那几根线。走着走着，儿子被一块石头磕倒了，膝盖磕出了血。他爹说：‘用拾的布条儿和线包扎起来吧，不然会一直流血。’这时候，儿子感动了，就想，老人啥事都能想到，留着老人多好啊！就对他爹说：‘爹，您把我养活大，又有恁多的经验要传给我。您老人家活着多好啊，为啥要活埋？真是没道理。咱不埋了，我把您老人家背回家去，挖个地窑把你藏起来，不让人知道就行了。’老人说：“那就中了？朝廷兴下的规矩不能违犯。’儿子说：‘管他嘞！咱就是不埋了！’背着他爹回了家。事有凑巧，皇宫里出了一个老鼠精，像驴那样大，到处咬人、吃人。朝廷吓坏了，就传下圣旨，说谁要是能治住这个老鼠精，提啥条件都从他。这事被老头儿的儿子知道了，就说给了他爹。他爹说：‘这好办，抱个猫去就中了，老鼠怕猫，一见猫就吓得骨酥。’他儿就抱着家里喂的一只猫进了京。到了宫里，说他能治住那个老鼠精。朝廷就让他治。老鼠出来的时候，他一见，就把猫撒开。老鼠一见猫，吓得一下子就变成了小老鼠。那只猫衔起来就把它吃了。朝廷问他咋知道这法子，他就把他爹的事向朝廷说了。朝廷一听，连忙下圣旨，把人活六十岁活埋的规矩给废了。”

  王光明说：“这个朝廷还有点人味儿。那……棺材是咋的？”

  魏老罐继续说：“人活到六十岁不活埋了，可死了以后就软埋（不用棺材）。有一天，这爷儿俩下地，见一群狗正在扒埋了不久的老人吃。他看了真可怜啊！后来，他爹在他的孝顺下活了好大年纪，寿终的时候，他很伤心，暗想，俺爹咋说也不能软埋。就做了一个木匣子把他爹的尸体装在里面，由人帮忙用车子拉到地里，儿子大哭着，让人用土把他爹埋了。大家觉得他这样做合情合理，有人就后悔父母死的时候没有这样做。从此以后，儿女在老人活着时孝顺，老人寿终后就装进棺材，给老人举行丧葬仪式后再埋葬。这个木匣子后来就叫棺材。发丧就这样兴起来了。不止用棺材，还扎楼子、罩子、摇钱树、小人子等社火。”

  李满堂问：“兴社火也不错，让老人死后还能享福。”

  “嘿嘿……”魏老罐笑了，“都说是这样，人死后是享福还是受罪，谁见了？”

  王光明说：“那总得有讲究。”

  “讲究是有。”魏老罐说，“陆忠义懂得多，我听他说过，古人觉得人活着过日子，死后还照样要过日子，都想叫自家的老人死后享福。所以，朝廷没死时，埋葬他的地下宫殿就让人给他造好了。朝廷死后就埋进造好的宫殿里。埋葬时，就把他的妃子、宫女一起随他埋了，一埋一大群，让那些人跟着朝廷去死，到阴间再像在阳间一样侍候朝廷。这叫‘陪葬’。当官的和大户人家也跟着学，老人死了就让丫环仆女陪葬……”

  “我的乖乖，真有这事啊！活不拉的就给埋了？”王光明感叹。

  “那可不！”魏老罐说，“一般老百姓就跟他们不能比了。不只为死了的老人造不起地下宫殿，连地下房子也造不起。咋办？就用纸扎成楼子、罩子，说这样就能让老人死后住楼住瓦房。没有丫环仆女，咋办？就扎纸人冒充，所以才扎小人子啊；还扎上车子和推车的，让死后的老人上哪去都不用步行；还扎摇钱树，巴望着老人到阴间抓住摇钱树一摇金子银子就落得一地都是，让死过的老人花不完的钱……看吧，以后不知又兴扎啥嘞。这会儿不是有飞艇（飞机）了吗？还兴扎个飞艇让老人坐坐嘞！”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魏老罐又说：“其实，扎啥都只不过是宽活人的心。不顶用。但该扎还得扎。这是风俗，也是做后辈的孝心啊！不然，咋是‘爹娘’，咱是‘儿女’哎？”

  大家都觉得他说的在理。 （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