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森

  十一 老丧（12）

  随着魏老罐“杠子上肩”一声呐喊，搀扶陆传仁的忙客就提示陆传仁在早为他准备好的一块砖上摔盆子。陆传仁就痛哭着将“牢盆”举起，猛一下用力向砖上摔去。只听“叭喳”一声响，瓦盆被摔得粉碎，盆碴向四外迸去。抢盆碴的人们就哄抢起来，抢到手的十分欢喜，没抢到手的则表情失望。

  魏老罐吆喝一声：“起灵喽！”八个杠夫一同起杠。吹鼓手们鼓乐大作，孝子们的哭声也达到了高潮。

  棺材和架子加在一起，重量够沉的，八个壮汉抬着都很吃力；但棺材一旦被抬起来，不到路祭的时候是不能放下的，因此，每个杠夫身边都有一个时刻准备换班的人，一旦抬杠的人撑不住了，另一个人就要立即换他下来，保持棺材继续前进。

  麻臭怕杠夫脚下一旦碰到了沟沟坎坎会被绊倒导致棺材落地，便在杠夫队伍外边不时地朝杠夫们提醒着：“慢步走迟，小心脚下。”

  两个抬着准备路祭用的供桌的忙客紧跟着，供桌上供着陆忠德的牌位，牌位前是燃着三炷香的香炉，香炉前是一桌丰盛的供品。紧随其后的就是男孝子、女孝子、灵柩、送葬的亲朋好友。

  灵柩快要出村的时候，魏老罐命令杠夫们把灵柩放下，让整个队伍都停下来，举行路祭。

  路祭是在村里对死者的最后一次祭悼，也是最隆重的一次祭悼。麻臭指挥忙客把供桌放在地上，把酒壶、酒杯放在桌子上，在祭桌前面放一个装满麦秸的长长的布袋，供祭者上香、献酒跪祭时用。

  路祭由孝子们先祭，男女孝子哭着先朝供桌上陆忠德的灵牌磕三个头，然后由陆传仁代表所有的孝子上前，跪在布袋上给父亲上香、献酒。之后再回到孝子队伍里，带领孝子们再次给父亲磕三个头，在大总的指挥下退到一旁，跪地痛哭着恭请客人们行祭。

  亲戚路祭的顺序和在家烧最后一遍纸的顺序相同，由陆传仁舅舅家的人先祭。陆传仁的表弟张子善带领大家在祭桌前站好，作揖后跪地磕三个头，张子善站起，其他人仍然在地上跪着。张子善走上前，单腿跪在布袋上，主持仪式的魏老罐先将一根点着的香递给他，他双手捧接在手，向天空举一下，交给旁边专门代劳的忙客给插在香炉里……如此进行了三次，魏老罐便捧着一只斟满酒的酒杯递给张子善，张子善双手接了，朝天空举一下，然后把酒洒在地上……如此三番，便起身回到原来的位置跪地，带领大家再向陆忠德的灵牌磕三个头，一同起身作揖后，便哭着奔向陆忠德的灵牌，奔到祭桌前跪下。麻臭就在一旁高喊：“孝子谢客。”客人们便停下哭站起身来，躬身朝向孝子们。孝子们向他们叩头相谢，他们还礼后便离开祭场，接着便是下一家亲戚行祭。

  俗话说“一里不同俗，十里隔规矩”，各家亲戚居住相离较远，各种规矩和风俗也有差别，路祭的程式也不一样。接下来，亲戚们都按自己的规矩和风俗行礼，有三拜九叩的，有三拜六叩的，也有十八拜的，各种各样，五花八门，整个过程成了多地路祭仪式风俗的大展示，村人们看着很觉新鲜。

  路祭结束，麻臭带领陆传仁来到祭桌前，让陆传仁把陆忠德的灵牌抱上，然后回到孝子队伍中去。魏老罐吆喝一声“起棺”，八个杠夫二次把棺材抬了起来。这次抬起，就要一直到把棺材放在墓穴里才能放下，中间只许换人，不准放下停留，如果放下或者因杠夫绊倒导致棺材落地，就是大不吉利。

  “出殡”的队伍继续前进，吹鼓手们走在最前面吹奏哀乐，拿社火的紧随其后。充当“撒路钱者”角色的陆忠义的一个外甥抱着一个斛斗，斛斗里放的是用烧纸剪成的圆圆的带眼儿铜钱形状的纸钱，每走一段路，“撒路钱者”就要从斛斗里拿出一些，朝空中抛去；纸钱在空中飘飘舞舞地落下，更添了几分悲哀的气氛。传说，“撒路钱”是打发拦路鬼的。人去世后，在赴阴曹的路上会碰到许多饿死鬼上来向他讨钱，就像人间的乞丐，如果没钱打发他们，他们就会拦住路找麻烦。

  孝子们一个个披麻戴孝，手拄孝杖，大哭着，躬着腰缓缓向前，走成了长长的一队。数陆传仁夫妇和大菊哭得令人感动。陆传仁一手扶着肩上的引魂幡并抱着灵牌，一手拄着孝杖，趿拉着鞋子，面上涕泪横流，滴在孝服上；眼睛也睁不开了，由两个忙客半扶半架着向前走；肩上的幡纸在他的背后随着他前进的动作死气沉沉地飘摆，似乎在有意地渲染他的悲哀。 （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