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六岁。
从小住在姥姥家——豫东一个偏僻的村庄,一个温馨的农家。
姥姥家的村子紧挨着一条河,我记得是叫虬龙沟,缓缓流过的河水浇灌了两岸肥沃的土地,勤劳而善良的人们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繁衍生息。
一望无垠的豫东平原,几乎所有的庄稼地每两块大田中间都有一条“抬田沟”。就算干旱了好久,沟底裂开了缝,只要下场透雨,“抬田沟”有水,过不了几天水里就魔术般的有数不清的小鱼秧子。到“抬田沟”里的水就快要耗干的时候,拿着姥爷用柳条编的馍筐子,再带一个洗脸盆,吆喝着一大帮孩子,回家时就带回满盆的鱼,够家里美味好几顿的。
那一天,在外工作的堂舅回来了,晌午请家里舅舅们喝酒猜拳,因为我是外甥的缘故,得到了一个大大的鸡腿。我听到他们说下午要拉大网到虬龙沟里拉鱼,我那个狂喜啊,差点把鸡腿都喂了一直追着我的狗。
太阳很刺眼,晒得头皮疼,舅舅用架子车拉着一满车的大网,网上拉着我,去了村东北的虬龙沟边的一座小桥。好几个男劳力早早地就下了沟,从北边好远的地方蹚水向南撵鱼了。劳力们将网慢慢在桥上展开,越拉越宽。外地回来的堂舅吆喝着:“会水的十几个人下水踩下网纲,不能有一点空啊,要严严的,不能让鱼从网底跑了。再有十几个在网后边提上网纲,顺着下网纲走,沟两边一边五个人,拉网绳,不下劲的吃个鱼屁。”本来乱哄哄的人群,一下子就各人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网,扯起来了。一声号令,网慢慢地行进了。
堂舅又安排十几个人,让他们用架子车拉着另外一张网在两里地前的另一座桥下找一个平坦点的地方把网架好,不让鱼在前头都跑了。
网慢慢向南走着,没有人说话,只是踩下网纲的几个人偶尔从水里扔上来碎玻璃碴子、碍事的水草或沉了很久的木棍子。
两个小时,网前进了一里地,开始换人了,太累,一直弯着腰,还得踩下网纲,水深的地方,只能用脚钩着下网纲前进,手都摸不到下网纲了。
水里的人就不停地喊被鱼打到屁股上、腿上,说鱼好大,兴奋的情绪在大声嚷嚷中越来越浓。踩下网纲的人开始顺手把用脚踩到的鱼扔上岸来。跟着大网走的妇女和半大的孩子们飞快地抢鱼,抢到鱼的,也不管鱼的腥、鱼沾了多少泥土,抱在怀里就往家跑。岸上的男人们叼着烟默默地看着沟里的水面,没有人动扔上来的鱼,更不顾毒辣辣的太阳。
网在走,鱼越来越打腿,水面上鱼乱窜,人们死死地拉着网纲,不给鱼留一点逃走的缝隙,好像大决战前的寂静。我再也看不下去了,衣服都没顾得脱就“扑通”一下跃进水里,舅舅一巴掌打到我屁股上,让我上岸,我才不管呢,看到鱼的快乐和兴奋早就让我忘记了一切。就在水边用手按住下网纲,跟着大人们退着走。
近了,看到早已架设好的另一张网了。这张网上也早已站满了人,那边和这边网上一样热闹,鱼一样地上窜下跳。
两张网终于靠到了一起,两张网的人一声大吼,同时把下网纲提起来,和上网纲合在一起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欢呼起来,天啊,满满的都是鱼啊,拉都拉不上来。
提着下网纲的人一下子把我掀到了网里,和一网的鱼滚到了一起,天啊,我也成了一条大鱼……
那晚,全村都弥漫着鱼的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