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曾经是我儿时农村家庭人们长期使用的一种照明工具。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在无数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在无数个饥寒交迫的寒冬腊月，在无数个的今天和明天，煤油灯（也叫洋油灯），那小小的火苗下，有年过90岁的曾祖母坐在灯下给我讲精彩的“黄鼠狼给鸡拜年”，有爷爷掂着酒壶在灯旁用柴火热一壶酩酼酒的爱好痴迷，也有母亲春节前在灯下一针一线为我赶做新衣裳的无怨无悔。煤油灯下的故事源远流长，煤油灯下的我，曾经有一个甜蜜而又苦难的童年，也曾经在灯下彻夜苦读而又充满美好憧憬的梦境。

  在我家这个地处黄河故道南岸的偏僻农村，煤油灯的制作非常简单。找一个盛过墨水的空瓶子，用剪子在薄铁皮上裁一块宽一指长约10厘米的铁皮，然后卷成筒子，再用粗棉线或破布条搓一根“灯稔子”，将“稔子”从铁筒子里穿过，在上面再戴一个比五分钱硬币大一些的中间有孔的圆铁皮。使用时，只要将“稔子”放入煤油里浸泡一会儿，用火柴点燃就行了。煤油灯所产生的火苗似一粒花生米大小，和现在的电灯根本没有什么可比性。那时，每到期末学校要进行各门功课的考试时，为了考出好成绩，在寒冬的夜里，我常常伏在煤油灯下通宵达旦地熬夜苦学，当天亮起来准备洗脸上学的时候，两个鼻孔像长了黑胡子，一吐唾液全是黑色的。可以想象，那样的照明条件一定很差，但在那个困苦的年代里，这是没有办法的选择。黑夜里有这样一粒火苗的陪伴，也是一种希望，也照亮了我孜孜不倦奋斗的人生前程。

  在那个年代里，受经济条件限制，差不多家家户户晚上点灯的时间都很晚，有时候，一家人吃完晚饭时，屋子里特别黑，几乎看不到桌子上的东西，母亲为了节省一点煤油钱，也不愿意点亮灯。她说：“不就吃个饭吗？不点灯，饭碗端到嘴跟前就吃了，咋也吃不到鼻子里去！”是的，我替母亲想了想，只要有一点办法，谁会去省那点煤油钱！那个时候农村的学生，除了临近考试一般都不留什么家庭作业，吃过晚饭后，大人们都带着小孩子出去玩。实际上，是因为家里没有电视机，没有收音机，没有地方玩。如果天气不好，下雨或者大雪封门，母亲就让我钻进被窝早早睡觉了。那时候，煤油只有毛把钱一斤，一个月也用不了多少。但是，大人们好像比孩子们想得更仔细，能省一点是一点，穷日子有穷日子的过法，母亲常说：“过日子比树叶还稠哩，能省就得省着点。”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一场大雪过后，冰雕玉砌，大雪把去上学路两旁的柳树都压弯了，只要雪一停，东北风就可劲地刮起来，那风是带着声音的，凄厉吼嚎，当下晚自习往家里赶的时候，夜深人静，听着风吼的声音十分吓人。受家庭条件限制，母亲给我做的仅有的一双棉鞋也浸透了，回到家里，当我上床睡觉后，母亲就把棉鞋放到烧过火的灶膛里，第二天上学时，母亲再让我穿上。时间一长，问题来了。那时候，反来复去就一双棉鞋，没有替换的，整个冬天母亲不知道为我烤过多少次棉鞋。就这样我的脚还是冻伤了。晚上放学回到家，钻到被窝里，脚一暖过来，又痒又痛。母亲看到后，半天没说一句话，我清楚地看到，母亲眼里噙着泪花。过了一会儿，母亲摸着我的头说：“孩子，一个星期里头，我叫你穿上棉鞋。”第二天，母亲翻箱倒柜地找了些袼褙，晚上就开始在煤油灯下纳鞋底，那几天，常常是我睡醒了，看到母亲还在煤油灯下，借着那小小的火苗，正一针一线地为我做鞋呢。早晨起来，看到母亲的眼睛熬得红红的，由于煤油灯的熏染，鼻孔里黑黑的，那是在煤油灯下干活的结果。母亲说到做到，一个星期后，我穿上了母亲给我做的棉鞋。自从穿上母亲做的棉鞋后，我脚上的冻伤好了很多，期终考试，我的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现在想想，母亲为了孩子，可以放弃一切，可以做到一切。世上只有妈妈好，每一位母亲都是非常伟大的。后来，我穿着母亲在煤油灯下做的布鞋，上学、参军，最后当上了一名光荣的公安干警。每当我想起母亲在煤油灯下穿针引线的这一幕，我的心都深深地被刺疼，禁不住热泪盈眶。

  几十年过去了，我们的经济条件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我也从工作岗位上退休了。在过去的数十年的许多个冬天里，我也曾穿过里面全是绵羊毛的军用大头鞋、警用棉皮鞋，一双脚再也没有冻伤过。但是，我却永远忘不了母亲在那煤油灯下，一针一线给我做的那双棉鞋，还有那一盏散发着黄色光芒的煤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