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看墙上摇摆的时钟,十点了,便起身去拉窗帘,窗外路灯下雪花还在飘飘洒洒地下着。
“叮咚、叮咚”,这个时间谁来敲门呢?她心里惊疑不定,小心地开了个门缝。门外一个高大的男人正在跺着脚拍打身上的雪花。
“哥,你怎么……这时候来了……”她一脸吃惊地盯着这个本应在另一个城市的亲人。
“你这堵着门,不准备让哥进家了。”哥哥“嗨嗨”地笑了一下说。
她慌张地想去叫爱人起床,又急忙伸手拉鞋柜。“哥,换双棉鞋,暖和暖和。”
“不换了,到哪里都有暖气,不冷。孩子和强子睡下了,就别惊动他们了。”
她慌忙去倒水,竟拿不稳热水瓶,几次洒了出来。“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哥哥的眼睛溢出笑意说:“你先给我端会儿,一会儿我再喝。”
她的泪水蓦地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掉落下来。
哥哥揉搓着双手,连忙接过茶杯,难为情地对妹妹说:“哥这次来你们这里出差,时间紧,任务重,和你说会儿话就要走。你别生哥哥的气。”她不说话,盯着哥的脸。
柔柔的灯光打在兄妹俩的身上,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滴答、滴答”地摆动着。哥哥抬头看看时间,十点半了,便起身对妹妹说:“哥该走了。”
哥哥打开门,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快回屋去,车就在楼下。”哥哥手一拉,“砰”的一声,妹妹就被哥哥关在了门里。
妹妹呆呆地站在门里,倾听着哥哥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地消失了……旁边的鞋柜上不知何时放了双红色的手套。
是哥哥,一定是哥哥。
那一年也是像这样的天气,天空里飘着雪花,别家孩子都放学吃过了晚饭,哥哥还没回来。妹妹走遍了村里和哥哥同年级的孩子家,都说没见过哥哥。妹妹急得满头是汗,缠着爹去学校找。
爹却说:“一个毛小子,除了抓雪花,打雪仗,还能干啥!这雪下得好啊!把天都照亮一半。丢不了,吃你的饭去。”
妹妹噘着嘴,把晚饭收起来,加了两大瓢水,又放到了锅里,坐到灶火前添柴加火去了,火光把她冻得红肿的小手照得透亮。妹妹坐在灶火前准备添第三次柴的时候,就听见哥哥在院子里高声喊道:“妹,妹,我回来了。”妹妹跑出去一看,哥哥斜挎着大书包,棉帽夹在腋下,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雪花打在他身上瞬间就消融了。妹妹紧拉哥哥的衣襟向灶火前走去。“哥你去哪里疯去了?快把棉衣脱下来烤烤,让爹看见指不定怎么教训你嘞。”
哥哥顾不得脱衣服,转身去关门,一屁股坐到灶火前,兴奋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软塌塌的纸包放到腿上,又一层一层地慢慢揭开。
是一双红色的手套,炉膛里的火光把兄妹俩的眼睛点亮了。哥哥上学一支铅笔爹都是千叮咛万嘱咐,要节省着用,哥哪来的钱买手套。
妹妹的喜悦瞬间暗淡了下来。
“哥,手套哪里来的?”哥哥低下了头不说话了。妹妹急得眼泪都下来了,一把抢过手套:“你说不说,再不说我把它扔到灶火里烧了。”哥哥知道妹妹的脾气,“蹭”地跳起来拦在了妹妹前面:“我说我说。”
“放学的时候我在路上碰到一辆装石子的大卡车,车上有两个人在上面费力地往车下扒拉。我就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石子它不像沙子,不好铲卸。看着看着我就对他们说,先铲出一个角,然后顺着角贴着底部铲,应该会省力些。那两个人一试还真可行,就对我说,学生,你也来搭把手吧!卸完石子分你五块钱。”
妹妹把手套往灶台上一放,就去拉哥哥的手。哥哥“哎哟”一声缩了回去。妹妹抹了一把眼睛,起锅把饭给哥哥端出来,又给哥打了大半盆热水。“哥,快把棉衣脱了我给你烤烤,你快烫烫手吃饭。”
哥哥夜里睡得很沉,手都伸到被窝外面了,妹妹悄悄起来给哥盖被子,发现哥手上的水泡都破皮了,贴在红肿的掌心里。那一年妹妹10岁,哥哥13岁。
后来村里人都夸爹好福气,哥哥考上了大学,又娶了位好媳妇。爹最愁的就是他以后有了大孙子没有奶奶带。谁知道哥找的嫂子是独生女,啥都不用爹操心,只等着大孙子把爷爷喊得合不拢嘴。结果哥留在嫂子的那个城市里生活了。
想到这里,妹妹抓起红手套向阳台上跑去,哥哥在门口的拐角处落下车窗停了下来,妹妹看见哥哥抬头向她这个方向看过来,双手紧攥着红手套的她向窗帘后面退了两步。等她再往下看时,黑色的车已缓缓消失在白茫茫的大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