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活出了大境界。

  ——题记

  村上的杨品死了。死得虽不轰轰烈烈，但给人们留下许多念想，心里觉得沉甸甸的不是滋味。

  杨品是个小人物。一没文化，二没头衔，是个平头百姓，而且从小患过脑炎，留下后遗症，头脑有点智障，听力也欠佳，因而更不为人们所注意。然而，就是这个不被人注意的小人物，身上却有着一番不平凡的经历。

  杨品本不叫“杨品”，因他出生在那个发烧过度的“粮荒”年代，人们穷得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生下来母亲给他起名叫“贫”。后来人口普查时，都说这个名字有损于中国人的形象，因而将“贫”改写为“品”。杨品弟兄6人，他排行老二。上有80多岁的老母，下有4个弟弟。哥哥因家穷和弟兄多没娶上媳妇，60多岁外出打工坠楼而死，扶老携幼全落在他一个人身上。

  杨品生得忠厚老实，干活不惜力，上孝敬老母，下疼爱弟弟，在杨庄村有个好口碑。人们也曾张罗着给他说媳妇，但都因他有点智障又弟兄多,没能成事。然而，没想到他30岁了又交过一次桃花运。

  一个夏天的傍晚，他开着四轮车为砖场送砖回来路过巴清河大桥时，突然听到打桥东传来一阵阵呼救声。当时不知怎的，他大脑清醒，听力也敏锐了许多，立马意识到有人落水！停下车飞奔而去。他见岸上3个衣衫不整的姑娘吓得脸都变了颜色，急忙问清落水者溺水的方位，连衣服也没顾得脱，“扑通”一声扎进滚滚洪流中……经过几个回合地反复打捞，终于将溺水者打捞出来。这时杨品已筋疲力尽，他两手托着一个赤条条的女孩，吃力地走向岸边，将其头朝下放在河沿。他只见女孩面色发青，用手一摸已没气息。杨品急忙差一个姑娘回家叫她家人。然后不顾男女有别，忙脱下自己水湿的上衣，拧了一把水，盖住姑娘的身体。紧接着一边用手挤压她的胸部，一边对住嘴给她做人工呼吸。一遍又一遍……只见浑浊的河水一股股从她口鼻冒出……大概过了10几分钟，姑娘渐渐有了气息。待姑娘哭出声后，杨品才离开现场，开起四轮车朝家走去。

  这姑娘名叫香秀，是桥头赵村赵老六的独生女，今年整整十八岁。因天气炎热，几个小姐妹一块儿下地回来路过巴请河时，耐不住温润光滑的河水诱惑，一个个脱光身子像白天鹅一样下到水里，不料香秀游到深水中……

  香秀的爹娘听到报信，吓得魂不附体，心里断定：自己的宝贝女儿已不在人世！老两口互相搀扶着，哭喊着，向河边跑去。来到跟前，他们惊喜地发现：女儿已能坐起小声哭泣。老两口扑上去抱住女儿哭作一团……待情绪平定后，发现救命恩人早已离去。香秀的爹娘头朝北连连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念叨：大恩人呀，你给俺捡来一个女儿呀！我们怎样报答你呀！……

  一个礼拜后的一天上午，香秀的爹娘领着她，带着礼物来到杨庄村感谢恩人。村人簇拥着来到杨品家，香秀当面送上一身崭新的衣服和那件盖在她身上的褂子。这身新衣服是她根据那件褂子亲自裁剪缝制的。她边缝边寻思：我香秀的这条命是恩人给的，我对他的大恩大德一辈子也报不完！我要将对他的爱一针一线缝在衣服里……香秀和爹妈一齐跪在杨品母子面前，连连磕头致谢。杨品母亲急忙让儿子将他们三人扶起，然后倒茶让烟。香秀爹娘对于一个娇闺女的起死回生，感谢的话说不完。他们来前已打听到杨品忠厚老实，孝敬老母，疼爱弟弟，是少有的好男人。只因智商有点小毛病，至今没娶，他们决定将女儿嫁给他，以报答救命之恩！当香秀爹娘提出这一请求时，当即遭到杨品和她母亲的回绝！杨品母子俩看着两位老人的态度诚恳、坚决，心里急得似火烧，一遍遍中肯地解释着：救人是俺的本分，不图什么回报，更不能接受您用女儿做代价这种“回报”！您的心情俺领了。村人围住看热闹。面对香秀爹娘将女儿送上门的举动和杨品母子俩的坦言回绝，特别看到长得苗条秀气、如花似玉的香秀姑娘，众人有的惋惜，有的赞叹，唏嘘不已。从此，杨品的名声大振。

  随着时间的推移，杨品的4个弟弟先后都到了结婚的年龄。为给弟弟成家，他拉土托胚垒墙，房子盖了一座又一座。4个弟弟先后成完了家，可他的腰也累弯了，走起路来，嘴里发出“吭吭”的干咳声。人们都说，杨品为了几个弟弟，身子累垮了！

  时代出现了“打工潮”。几个弟弟带着媳妇一个个外出去打工，将孩子撂在家里，有的还得接送上学。母亲年纪大，一家人的吃喝拉撒全得由杨品操持。再加上四五家的几十亩责任田，春种秋收，打药施肥，忙得杨品团团转，晚上还得照护老人和孩子。夜里几个家看不过来，只好一遍又一遍地起来去放哨。他纵然长出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

  终于有一天，杨品体力不支病倒了。弟弟回来看望他，见他躺着，身体消瘦，两眼无神，拉他去县医院一检查，得的是肺癌晚期。医生让拉回家吃点好的养着吧！几个弟弟一商量，决定将病情瞒着他，对他说伤风感冒，回去养几天就好了。好吃好喝伺候着。

  杨品一天天没有食欲，发烧不止，咳嗽不断，他对弟弟的话产生怀疑。看着几个弟弟日夜守着自己一脸无奈的表情，他心里明白了：自己得的是绝症。他不吃也不喝，心里暗暗做出一个决定：不如极早了断！免得几个弟弟都在家守着自己，耽误打工挣钱！

  这天夜里，杨品意外地安静。时针已指向下两点，看着二哥安然入睡，几个弟弟各自回房歇息。第二天一早起来时，发现二哥不见了！弟兄4人加上左邻右舍立即分头去找。坑里井里都找遍，没有踪影。一个来村里走亲戚的带来消息：北地一片坟地前躺着一个人。大家急忙赶去看，正是杨品。他已死在爹的坟前，怀里抱个毒药瓶，面色痛苦中露出几分安然……

  埋葬杨品后才发现，4个弟弟家外门上的钥匙挽一块儿，挂在他家堂屋门东旁显眼的地方，上边还拴着一沓百元钞票——这是几个弟弟寄来的生活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