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几天回老家去,母亲告诉我,场来找过你,说一定要你给他打个电话。哦,我想起来了,虽然又有一年没见面,场可是我儿时最要好的伙伴。
小时候上学,不是他来找我,便是我去找他。听大人说,场的命苦,刚出生不久就没了娘。这养成了他温顺隐忍的性格,做游戏,玩东西,总是让着别人。他爱听我讲故事,所以来我家的次数比较多。
场的爹和大哥逢集都卖尼龙绳,自行车就放在堂屋里,车把上挂一个破皮包,里面的硬币哗哗作响。场每天早晨上学,都从皮包里猛抓一把。那时一个大队只允许设一个代销点,一毛钱可以买8个糖果,够我们吃一路的。他来我家等我上学,可以吃个青瓜梨枣、酸杏毛桃,冬天还可以喝上香喷喷的辣椒白菜汤。赶上好时候,里面能放些猪肺什么的,这东西便宜。
同村的儿时伙伴不少,但最数我和场对脾气,谈得来。我们合作过不少事情,其一是攒“四角”。其二是攒“小人书”。为此,我们逃过学,爬上汽车后架去杜集镇买《小将岳云》,封面是岳云手持两柄大锤打金兀术,金兀术从马上扑倒在地。这是我们收集小人书的开端。这次我们更认真,更投入,几乎花光了所有的零用钱。秋天我俩沿公路摘蓖麻籽,所得款项一律用来买书。那时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凡是好书,无论如何都要弄到手。鼎盛时期,我们的图书拥有量达一百多本。后来,我考上站集重点初中,离家七八公里,要住校,学习又紧,图书我都给了场。
读高中后,我离家十多公里,一周才能回家一次。我们见面的机会日渐稀少。偶尔撞见了,村里的小卖部夜里便不得安生。一罐蚕豆,一瓶伏牛白,往谁家平房顶上一坐,就能打发半夜时光。夜阑人静,月光如水,只有矮树杈上卧着的鸡时不时扑棱着翅膀。喝得兴起,就再轻敲小卖部的门,对打着哈哈的主人说,再拿一瓶,明儿给钱。场说,你现在上学,不让你花钱,等以后你有钱了,我就净吃你的。我说,一定一定。
场初中毕业后就没再读书,去山西打过工,烧过炭,还订了婚,对象是附近村的。我正替他高兴,但不久又听到了坏消息,说场结婚了,才发现他媳妇患有轻度精神病,估计过不长。我不信,星期天过去看,他们专门做了菜招待我,场还让他媳妇去买烟。听说话,也没大妨碍。在后来,听说场真离了婚,锁上刚住了不过一年的新房,远去他乡找活干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我俩再见面已是去年。场在洛阳孟津给人送煤球,又在当地结了婚,女方带着两个孩子。大年三十他回来了,邀我去喝酒。虽然我们早有规定,无论到谁家喝酒,都不准拿东西。可我还是带了两瓶酒,我真替场高兴。看着升起的炊烟,又看着满桌子菜,我对场说,这才像个家,你东奔西走十几年,我是真担心你,往后好了,你又有人照顾了,好好珍惜吧!我俩大块吃肉,大杯喝酒,仿佛这个世界就只有我们俩了。
岁月无情,浮生如梦,如今我和场都已人生过半,繁华看尽。不忙的时候,我总想到他,找出他临走前送给我的商丘至孟津汽车司机的名片仔细看看,上面有公共汽车站点和司机的联系电话。场说,不远,50多块钱,到了我接你,咱们好好耍两天,吃的花的都是我的。
唉,一同哭过笑过的儿时伙伴,如果你在他乡承受苦辛,请你一定告诉我。我的好兄弟,我送给你的,唯有祝福;你留给我的,尽是美好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