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进了腊月,村里的锣鼓声便响起来了,因为要提前准备春节后的扮玩演出。锣鼓队、舞狮子、旱船、玩信子是我们村的固定节目,参加者多是男人和小孩。初五过后,村扮玩队伍便开始串村演出,到了正月十四去镇上彩排,选出好的节目十五那天参加区里扮玩汇演。
上世纪80年代初,村里新换了村长,村长打算将扮玩队伍扩大,和妇女主任商量,决定加入一支秧歌队,号召村里妇女同志积极报名参加。
这个提议,遭到了村里老爷们的反对,特别是三爷爷,见不得妇女“胡蹦跶”。任凭妇女主任说破嘴儿,他也坚决不让三奶奶和儿媳参加秧歌队。最后,秧歌队只有十人报名。村长拍板,十人就十人。
那年村长“大出血”,参加扮玩的村民一人分了五盒烟,秧歌队的十名妇女额外每人多给了三盒烟。三爷爷看到邻居孙大爷叼着老伴分的烟卷儿,气得狠甩自己的旱烟袋。三爷爷在村里属于困难户,香烟他是抽不起的。
到了腊月,村里又开始让大家报名参加扮玩队伍,三奶奶和儿媳都报名参加了。三爷爷嘱咐三奶奶,对外就说,自己还是不同意她们参加,为这,家里都吵翻天了。
三爷爷最爱看扮玩节目,但那年,村里扮玩队伍走街串巷彩排时,三爷爷家大门紧闭。外村来我们村扮玩演出,三爷爷也不出来看,他说,都是胡蹦跶,出风头,没啥看头。
后来,每到腊月,三爷爷就和三奶奶大吵一架,三爷爷这“气”一直生到来年正月十六。三奶奶和儿媳参加秧歌队“挣”的香烟都归了三爷爷,他这“气性”才慢慢消了。
到了上世纪90年代,村里的秧歌队也与时俱进了,扮玩不再扭秧歌,而是年年换花样,有时舞健身球,有时舞太极剑,有时跳竹板舞。这些舞蹈比扭秧歌难多了,单靠一个腊月是学不会的,于是妇女主任组织大家,平日农闲时节便开始学起来。
那时,串村、串企业拜年扮玩,收到的礼品也跟着升级,由整条的香烟、糖果,变成了现金。正月十六演出结束,参演人员每人都能分到一个大红包呢。有经济诱惑,大家扮玩的热情便高涨起来,妇女主任一号召,老爷们也由着自家的女同志们去。三爷爷哀叹,时代变了,管不了,不管了。
他这话不假,那几年,三爷爷的儿子自己开了家机械加工厂,生意红红火火,三爷爷早扔了他的旱烟袋,儿子一条条香烟买给他抽,他再也不盼着一年一度“分”烟了。有了儿子撑腰,三奶奶也不怕他了,儿媳他更不敢管了,因为儿子的机械厂是沾了儿媳娘家的光。
后来,三爷爷的儿媳还成了村舞蹈队的老师,她在电脑上学了新舞蹈,便教给其他人跳。舞蹈队的人越来越多,每天晚上吃了晚饭,村里小广场上便热闹起来,交谊舞,广场舞,这里一伙,那里一帮,而且有些老爷们还加入其中“蹦跶”起来。
村里的腊月再也不用彩排扮玩节目了,随便拉出一群人便可以舞上一曲。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练,跳舞的目的再也不是为了扮玩,而是为了健康、愉悦身心。
三奶奶,今年八十八岁了,吃完了饭,三爷爷便往外撵她,让她去跳广场舞。三爷爷说,老了,更需活动活动,人“蹦跶”起来才有精气神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