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桃花和杏花交接的人间。我这个爱春的女子,也和草木一样,都有一颗飞扬的心。三月,风都是香的,花,阳光,和蓬蓬的绿植,都是鲜活的;世间万物,都努力活成自己新生的喜欢的模样。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小雨初霁,去寻陆放翁笔下的闲花淡淡春吧:和闺中密友周末里钻杏林,一人顶一头水水的落杏花,薄薄的春寒中,穿长长的白裙,濡湿的裙裾上沾满了落花和草屑,扮一番楚楚的杏帘在望,忘记了已是妇人的年龄,忘记了中年的风尘在肩,忘记了现世红尘中的各种角色,且像怀春的少女一般,孟浪地醉倒在春天的野宴里。
杏花有古意,带梅韵,先在地上、纸上、窗上报了春,收够了怜爱,自回了云端。
东郊的桃花也开了。开得花天花地,累累簇簇。
红桃蕾,一朵凝思的,像绿窗前的闺阁女子,独抱羞羞春意;两朵相偎的,像燕尔新婚的璧人,蜜蜜情话,三朵的,丰腴欲绽的必定是贵妃,紧紧抱蕾的小红豆,必定是低眉顺目的小宫女……绿枝红蕾抱春风,艳骨丰姿自带仙风,洗妆不褪唇红,不与梨花同梦……一朵桃花,便是一位转世而成的女子,楚楚莅临尘世,施施然路过春天。
宋人严蕊写桃花: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桃花源是闲适词人的,果农的桃花园是真实的人世。他们一连多日与花木栖居一处,疏花啊,授粉啊,劳作在春风里,像一株旧年的老桃树,栉风沐雨,满怀希冀,然后繁花茂盛。
桃花是有仙气的,那是唐诗里的桃花,桃花是轻灵的,那是宋词里的桃花,桃花是尘色眷眷的,她们从果农茂盛的期待中走来,前路浩浩荡荡,像一群红妆新嫁的女子,喜眉喜眼地开始孕育,准备着丰硕硕的结子呢。
三月。春日长而美。午间陪老母亲在阳台看木槿。这盆木槿,寒凌时抱回家,得了室内那点儿暖气,一朵接一朵,于老母亲眼里云蒸霞蔚讨喜地开,孩子般乖巧,从冬天开到春天;老人爱怜地一朵一朵轻轻触摸,念念叨叨,这小花,可怜见的,满心满眼地宠溺。
第一次养木槿,没想到这朴素的花,香气柔柔细细,花姿儿却很张扬,像油画里穿蓬蓬裙的牧羊女般,很田园,更如小户女子一般的勤谨,努力鲜活地过自己周周正正的小日子,不娇矜,又贤良,尽心尽力地孕蕾、开花,多子多福地欢欢喜喜……
木槿花开,葳蕤地开在眼前,开在心陌上。
与三月交换深情,细碎的烟火打动着我。看杏花疏影,人间暖意渐渐起,看桃花朵朵春风里作惊鸿舞,有一点小妖冶。
三月,也送杏花也看桃花,也有一点儿小小的别离之苦:
打工的,上学的,去外地上班的,春风吹呀吹,催呀催!花儿朵儿嘬起红嘟嘟的小嘴吹响开工的小喇叭,莫偷懒,一年之计在于春哦!唯有小别离,方得聚时的小清欢:年尾相聚时打开包裹,数来宝似的一一抖落一年在外的收获。
杏花依旧白,桃花依旧红,不存在乡愁,那是一种衣锦还乡的动力。记得哟,要奔走在自己的热爱里,奔赴山河,让壮志小凌云!
杏花风,桃花雨,我把日子细细地裁,花漾娇娆柳漾柔,三月陌上花已开,从俗累的生活中走出来,如徐志摩般一唱三叹:缓缓归,缓缓归,披一袭“三月风情”,再采一束“陌上花”,缓缓归。缓缓归,我心已是陌上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