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江南，梅雨的季节还没有来到，烟花三月已经过去，花仙子们登场亮相后，褪下了绫罗绸缎，藏在季节深处。阳光也并不明媚，偶见小桥流水，衬托着散落在山水草木之间的粉墙黛瓦，就像遗落在巷弄阡陌的珠宝。不远处高楼林立，似欲把旧居淹没。无法联想到“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的灵秀之境。

  丰盈的河湖永远是南方的天然资源。河与街相邻，水与路并行，不远处有池塘，几步之内便是沟渠。水田里，绿莹莹的秧苗整齐有序，给江南添了一抹绿色。在接近市内的路旁，只有夹竹桃时断时续地簇拥在一起。南方人引以为傲的“小园花乱飞”情景，在这里无法看到。而北方的这个时节，四季树木葳蕤，草木繁茂，鲜花盛开，夹竹桃正波涛汹涌点缀着每条公路。奇花异草，名贵树木，在北方的公园，街道都能看到。装饰着北方风景的还有月季及各样花草，它们从初春，一直开到第一场大雪来临还不肯罢休。

  也许江南之美，不能单从风物外观上看，西湖凝聚了江南的大美。几千年来，在这山水之间散落着才子佳人的故事，隔着千年的时空，依然能听见那些诗词歌赋吟诵声，流传着不绝的史事佳话。

  若不是看到“花港观鱼”之御笔，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曲院风荷”，单凭这烟波荡漾的湖水，无法相信这就是魂牵梦萦的西湖。在并不明媚的阳光下，天空中没有空濛烟雨，湖面上没有头戴草笠的梅逸泛舟，断桥上也没有白娘子与许仙相会。

  在游船上，我们只看到远处起伏的山体，雷峰塔，双峰，由远及近，由淡而浓。走得最近的是三潭印月。从游船上看去，淤泥堆筑的岛屿上亭台楼阁，湖石曲桥，草木绿荫，园林小径，称之为小瀛洲也算妥当。三座瓶形小石塔，临湖而立。据说中秋月夜，在塔里点上灯烛，洞口蒙上薄纸，一轮轮明月倒影湖中，那样“一湖金水欲溶秋”的妙景我们只能想象。

  游船穿行在一脉湖水中，阳光下波光粼粼，空气温润，湖风拂面。远处山脉连绵起伏，如诗如画。西湖这片山水美景，历来是王公贵族、才子佳人的梦想寄托之地，珍藏着他们生前的孤傲与身后的功名，如今纵有盖世才华和忧愤，也湮灭于世，只有眼前的景点供我们游玩。如果三潭印月是游船经过的一个景点，其他的景色只能在想象和回味之中了。

  隐居孤山20年的北宋林逋，通晓经史百家不仕不娶，植梅养鹤，人称“梅妻鹤子”。只与高僧诗友相往来，作诗随就随弃，但他的那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还是留了下来，醉倒了不知多少追随者。好在我们这一代的年轻人，对生活的压力已经适应，没有人效仿他的梅妻鹤子，以逃避现实的方式来寻求安稳。

  西湖还有另一具可爱的生灵，人们甘愿把有限西湖十景中的断桥、雷峰塔、湖水，毫不吝啬地赠予她。虽是民间传说，这个妇孺皆知的故事，远远越过了声名远扬的高人。而这位可爱的生灵白娘子，没让西湖逊色，反而增添了一抹神话般的光环。因为她是妖，是千年修炼的仙，盗仙草、水漫金山和一系列与妖与仙近乎残烈的争斗，仅仅想成为一个平凡的女人，过平凡人的生活，所以人们记住了她，喜欢她。

  西湖的山水灵秀接纳了“秋风秋雨愁煞人”“壮怀激烈”的忠臣志士，接纳了在这美丽的西湖旁安息以示敬仰。西湖最不缺的就是诗情画意，诗妓苏小小并非是一个例外，西冷桥畔“湖山此地曾埋玉，花月其人可铸金”是后人对诗与美的尊重与审美，与其说苏小小用青春创造了属于她自己的美，不如说她给这个社会增添了一丝人情味。而有时候，美是经不住长时间审视的，如果一个诗妓给后人留下的是纯粹的美，那她留给后人的进取导向又是什么呢？现代文人给美添加了许多品质，崇高与勇敢、柔美与情爱，其实真正的美并不能长时间地使人得到满足，美是玉无瑕，而越是完美的东西，都是短暂的。就像六月的西湖，没有花团锦绣，却成就了多少诗人，就会有多长的历史。

  循着诗人的足迹漫步苏堤，没有诗中的斜风细雨，也没有燕子双飞。柳枝拂波，不疏也不密的柳树上，知了高歌，浓荫匝地，偶有黄莺鸣叫一声从眼前飞过，南屏晚钟隐约传来。柳风拂面，夹杂着湖水的气息。双峰塔与雷峰塔伫立在山上，遗世独立，你来或不来它们都在。想象当年那个时代的精英苏东坡也是这般悠然从容地从河堤走过，连我们这样的凡夫俗子也沾上一身诗意，体验了一回诗人把文学与职守演变成了造福一方的长堤的感受。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西湖的美有它的历史，它的传说，它的厚重文化。青山隐隐，风景依旧，任外面的世界再多变幻，湖水永远清澈丰盈。

  ■度金凯